原作/CP:FGO/幼帝二世

*R-18

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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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蜂蜜的趣闻很多。

譬如,人们相信甜美娇柔的花朵是由金星主宰,因此,采集自花朵中的蜂蜜自然被视为凝结着金星的能量,有着神秘的效果。据说在柏拉图的婴孩时期,曾有蜜蜂把花蜜涂在他的嘴唇上,才使得他口才如此甜蜜流畅。

哲人们也经常将自己比作蜜蜂,他们从世界采集智慧和思想之蜜。

譬如,用蜂蜜酿造的酒被认为是在谷物和葡萄酒之前就存在的,原初之酒。据柏拉图的记载,创造神波洛斯(Poros)就是喝了蜂蜜酒醉后在宙斯的花园里睡着了。人们最早献给原始的大地神灵的奠酒也正是蜂蜜酒。在这一层意义上,蜂蜜又和酒神崇拜的仪式相关,甜美的蜂蜜代表了“陶醉”,象征着酒神的精神。

因此,当现代人以蜂蜜之名(honey)对自己的情人呢喃耳语时,每一次轻柔的呼唤,说不定都是一个向爱神与酒神同时祷告的简易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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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尔梅罗二世站在树荫下,从口袋里掏出细雪茄,用小刀削掉雪茄的头部之后叼在嘴上,接着用火柴点着,慢慢地品味着战斗之后第一口雪茄独一无二的味道。

不远处,他的学生正骑在黑色的骏马上,满面灿烂笑容地朝他而来。黑色的骏马不紧不慢地走着,健壮的马身,乌黑的皮毛在阳光下发亮。马上少年鲜红的身影在阳光下,更是耀眼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这无疑是画一般的景色——甚至令人怀疑,无论多么高超的画技,又怎能表现出这分美的万分之一呢?晴朗的午后,骑马进入林间的美少年。随着行进,脸上时而落下阳光透过树荫的光斑,在深深浅浅绿色的树影下,仿佛被森林的精气和这片土地上的阳光所祝福一般,生气勃勃。

“这是……?”

马上的少年俯下身,向埃尔梅罗二世递来一支斟满的铜酒杯,“是那边的士兵分给我们的葡萄酒,老师,尝尝看吧?”亚历山大催促道。

特异点罗马。胜利之后的美酒令人无法拒绝。山丘下方,隐约传来战士们胜利的呼喊声。

——那是在方才的战斗中,年少的王子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之前老师的教导,也实在地打了个漂亮的胜仗的缘故。

“……甜。”

“啊,因为掺入了蜂蜜吧。我倒是挺喜欢这个味道。老师不喜欢吗?”

“我更喜欢不加任何甜味的酒。” ——雪茄和陈年佳酿,在嗜好上,他的老师令亚历山大感受到一种大人式的色气。认真给出回答后,埃尔梅罗二世的嘴角又现出浅笑,“嗯,蜂蜜的滋味也不错,总比掺了铅要强。”

——据说罗马人对甜味爱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以致于当时的流行就是使用铅制的酒饮食容器。罗马人自己当然不知道,融入葡萄酒中的铅,在增加甜度的同时也是那个时代的人们早死的原因。不过,对于迦勒底的从者而言,就算真是掺了铅的甜酒,仅仅一杯还不至于中毒吧。

 

将爱马安顿在一旁,二人站在树荫下望向山丘下方。他们的御主正在那里,参与到士兵们的庆祝之中。年轻的王子像一只骄傲的小狮子,抬眼向他的老师问道:

“老师,我做得怎么样?”一如既往,声调里充满自豪。

“你做得很好。——如果是在我的教室里,单凭这个课题的成果就可以让你毕业了吧。”

一如既往,埃尔梅罗二世给出评价。和客观甚至稍嫌冷淡的话语相反,脸颊舒缓的曲线和嘴角的微笑反映出他真实的心情。

“看来,接下来的课题得提高难度了,做好心理准备吧。”

安稳和煦的午后。由灵子模拟出的世界——特异点——没有任何令人感到不自然之处。新鲜的风里夹杂着甜蜜的花香和水果的香气,地中海气候所骄傲的阳光,热烈与温和并存,对于习惯了英国阴郁气候的埃尔梅罗二世来说,这一切都使他感到新鲜。 而对于亚历山大而言,这里和抚育他长大的那片土地上的气候相仿。年轻的王子将自己背后鲜红的披风铺开在草地上,盘腿坐在上面,无拘无束地伸展开柔软健康的躯体,如同在自家庭院中一样自在,又招呼他的老师也坐在他身边。

“那么,老师,作为好好完成课题的奖赏,我能提一两个要求吗?对了,现在就有想让您教给我的东西呢。”

膝头忽然一沉,是年轻的王子将他的头枕在了他的西裤上。红色的眼瞳映着头顶的树影和蓝天的波影,向上注视着他老师的脸庞。少年发出清亮的声音。

“——我想知道老师对‘爱欲’(eros)的看法。”

埃尔梅罗二世沉默片刻。

“柏拉图的《会饮》……吗。你的老师是亚里士多德吧。由柏拉图弟子的弟子向我讨教爱的学问,亚历山大,你是在捉弄我吗?”

“我想听的是,老师个人的见解。”年轻的王子当仁不让,“不是关于世界的知识或者学术上的结论。”

 

“……《会饮》呈现的是,悲剧诗人阿伽松为庆祝获得戏剧大奖而大摆宴席的第二夜,包括苏格拉底和阿尔西比亚德斯在内的几个人一起谈论‘爱欲’的场面。‘什么是爱’,每个人都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当然,这些看法有的相互矛盾。譬如开始时斐德若以《神谱》佐证,说爱神是世上最古老的神,阿伽松则表示说爱神是一个年轻娇柔的神,而且永远年轻;苏格拉底则干脆说爱神不是神,是介于人和神之间的一个精灵,这个精灵的功能是能使人们认识到美的本体。

“至于对于‘爱欲’,也就是肉体之爱的态度,他们的观点也各不相同。有人认为相比于灵魂之爱,肉体之爱是卑劣的;阿尔斯托芬则用寓言来说明 ,正由于可以通过肉体结合,人们才能在灵魂上同自己原初的另一半重逢;苏格拉底则表示爱欲的目的在于创造,无论是孩子,或是艺术、智慧,都是从爱欲中来的,人们以此来追求使自己 不朽。”

 

“——那么,老师的爱又是哪一种?是爱智慧?爱一个人的灵魂,还是通过爱来使自己不朽?”

“谁知道呢。我又不是哲学家。”

从这显得过于轻率的语气中,可以推测出他的老师现在的心情更偏向闲聊。埃尔梅罗二世继续吸着雪茄,继续开口道。

“不过,无论是谁都只能谈论自己所认识到的‘爱欲’,因此也可以说,他们的话尽管互相矛盾,可都是对的。以柏拉图的观点来看,这些不过是爱的实体在世界上所投下的影子。影子可以有许多个,可以变换的形态,而凌驾于真实世界的本体始终只有一个。正因此,苏格拉底才说爱并不是神,没有本体,只是一个驱使人追求美的精灵。——至于他说的‘美的本体’,我想或许和我们魔术师所追求的‘根源之涡’是同样的东西。”

说到这里,埃尔梅罗二世暂时停下来,叹了口气。

“……遗憾的是,最后登场的他的情人阿尔西比亚德斯所讲述的故事,或许正是说明了追求‘美之本体’的徒然。苏格拉底无疑如他自己宣称的一样,是日神阿波罗的使者,而阿尔西比亚德斯在剧中则象征着酒神。从万有的根源之中生出了日神和酒神两种精神,一旦诞生了就无法再回到本体中融为一体——正如同这二人实际的结局一样。……我是不是走得太远了?”

“唔,不会,很好懂哦。”亚历山大点点头,“不过,我还是不明白阿尔西比亚德斯最后说的那个故事——关于他被苏格拉底迷住,想尽办法勾引他却失败了的那段。既然苏格拉底就像他爱哲学一样爱着阿尔西比亚德斯,为什么却能拒绝他美貌的诱惑呢?”

 

——他的学生有时候,会对他露出看待猎物般的目光。

一如此刻,在那瞳仁的深处分明宿着火热高昂的情感,少年却极力用理性将它克制住,呈现出混合着天真无邪与沉的鲜艳丰富的色彩。

就好像被虎豹等气息威胁,弱小的猎物会因为恐惧直接陷入假死状态一样——如果是被爱情的猎手以这样的目光紧盯着,无论男女都不可能从中逃开吧。

埃尔梅罗二世也不例外,他轻轻叹了口气,将自己切换进教课时的心情里。

 

“……阿尔西比亚德斯因为生得美,被雅典人宠坏了。这正是苏格拉底所担心的。他担心他因此变得骄纵自负,以至于迷失了自己最为高尚宝贵的灵魂。但是阿尔西比亚德斯也有一双能发现金子的眼睛。他轻率地以为自己可以用美貌来换取苏格拉底所拥有的东西,‘用黄铜来换金子 ’。因此,如果抵抗不了阿尔西比亚德斯的诱惑,苏格拉底就没资格做他的老师和指导者,更没有资格爱他。这正是苏格拉底爱他的方式——‘我虽然不懂任何可以使人获益的教导,然而我相信,通过跟这个人待在一起,我可以用爱使他变得更好。’”

雪茄的香气中,他的老师用柔和的声调继续说道,最后引述的句子尤其令少年感到舒适。沉溺在那令人安心的声音里,亚历山大继续枕在他老师的膝头,把玩着从黑色西装地肩膀处滑落下来的一两缕黑色的长发。

“不过说到底,谈论爱和感受爱是两回事。再多的修辞也无法抵达爱欲的本体。就好像缺乏魔术才能的魔术师,获取再多的知识,也不过是收集本体在世界上投下的变化多端的影子,徒劳无益,只能唤来更多的懊恼而已。因此,我没有更多关于爱欲的道理可以教给你了,后面是只有经验才能抵达的地方。——爱欲也是一种天赋。只要你有兴趣,亚历山大,我想以你的素质,一定能到达我所到达不到的地方。”

——十分简明易懂,摈弃了华丽的修辞,也没有任何装腔作势,仿佛连说话者的灵魂都可以看透。在他老师的话语中,既有着对少年的天赋的赞许和羡慕,也包含了对他自己的评价和沮丧。这一点在亚历山大看来显得非常可爱。

“嗯,我完全明白了。太好了,老师对我告白了呢。”

年轻的王子眯细了鲜红的眼瞳,满意地笑了。仿佛只是为了进一步把他的老师逼到尽头一样,他执起他老师的手指,将嘴唇印在了上面。

“……亚历山大!!!”

恼羞成怒的吼声惊动了树荫间的飞鸟。山丘下,一直耐心等待的御主也终于发出了声音。

“亚历山大!君主!差不多要准备灵子转移了!!”

“走吧老师,御主在召唤了。”

 

向山坡下方走去的途中,埃尔梅罗二世垂眼看着前方他学生的身影。牵着爱马的缰绳走在阳光下的年轻王子,身上发出青草的芳香。

尽管最近对自己的骚扰越来越多是个不争的事实,不过亚历山大仍然是个可爱得少年。懂事,文雅,充满好奇心,对待自己挚爱的对象充满了热忱,身上初显的霸王征兆更是令埃尔梅罗二世时常移不开眼睛。

——难道不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学生陪伴,才会不自觉地形成了“讨厌的东西是粗暴、没品、缺乏梦想又没有霸气的人类,无论男女”的认知吗。反过来也可以说,拥有了所有好品德的亚历山大之于埃尔梅罗二世,正是理想与美的具现。

不仅如此。此刻光是看着少年的身姿,身心便仿佛被春日的气息浸透,连眉头都不自觉地舒展开来。埃尔梅罗二世不由得伸出手,碰了碰前方那火红色的,柔软卷翘的头发。少年立刻回过头,朝上看向他的大大的双眼中露出疑惑,又转为笑意。

“老师,想触摸我的话,不用这么拘谨哦?相对的,我也想要尽情地触摸您。”

“……别说傻话。”

为了掩饰害羞,埃尔梅罗二世边回答边掏出一支新的雪茄,细致地处理后将其点燃。

稍嫌冷淡的回答,亚历山大并没有放在心上。即使由少年发起的每一次调情都没有得到过像样的配合,他的老师也不曾使他体验过仿佛心灵被毒虫蛰咬般的痛楚。

那是因为埃尔梅罗二世的拒绝并非发自真心的拒绝。

——和《会饮》中的阿尔西比亚德斯相比,亚历山大是幸运的。他的老师不是什么哲人,也不是什么世界精神的化身,他真挚地爱着亚历山大,毫无保留地教导他,从不把他当成孩子看,更不会对他故作高深。

稍嫌冷淡的体贴、笨拙然而诚挚的深情,以一种舒畅的方式浸润到少年的心底。亚历山大时常想到,大概为了自己,他的老师大概连死神的威胁都不在乎吧。

而那并不是因为他的老师天性勇敢,只是从最初他就决定要为自己献出一切而已。

 

——然而如此一来,迫切想要得到老师身体的自己不就反而显得卑劣了吗?

一只手牵着缰绳,亚历山大认真地陷入苦恼之中。

“亚历山大,……你在想什么?”

头顶传来埃尔梅罗二世的问话,少年抬头回答道:“没什么。”他的嘴唇微张,仿佛还有话要说。为了听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埃尔梅罗二世弯下腰向他的学生靠近。鲜红的、以马其顿传统花纹装饰的领带于是被少年轻而易举地抓住。年轻的王子扬起脸,让自己的嘴唇轻轻擦过了埃尔梅罗二世的嘴唇。

带着蜂蜜的酒香、混合着少年独特的体香,窜入埃尔梅罗二世的鼻子里。

仿佛连灵魂也被那股气味所触动,一瞬在他的脊背上激起一串颤栗。

“没办法。老师的嘴唇上沾着甜甜的蜂蜜呢。”

红发的少年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一脸天真无邪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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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勒底从者房间内,房门的电子锁忽然响起了访客到来的声音。

——已是晚上临睡时间。这个时间的访客,通常只有亚历山大一人。

无机质感的房间里只摆放了最低限度生活的家具设施。将亚历山大让进房间里,少年自在地坐在埃尔梅罗二世的床铺上。

“老师,您刚洗过澡了吗?我来帮您吹干头发吧。”

“……啊啊,麻烦你了。”

说真的,如果不是被亚历山大这么要求,埃尔梅罗二世或许会直接湿着头发入睡。以前在时钟塔好像也发生过许多次类似的事情,被那边的内弟子抱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虽说是学生,可同时也是他所侍奉的王——让亚历山大来做这种事不太好吧?这念头 虽然一瞬而过,但继续想下去也只是觉得麻烦,结果就是,顺其自然。

花时间用吹风机吹干长长的头发之后,又耐心地用梳子进行梳理,少年温柔的动作中沁着爱情,使埃尔梅罗二世不由得陶醉其中。熟练的手法该不会是从亲自打理爱马毛发的习惯中得来的吧……想得有点远了。

“老师明明自己从来不打理头发,发质却这么好呢。”

放下梳子后,仿佛是对自己打理的成果感到自豪一样,亚历山大又陶醉地掬起一握发丝,送到鼻子旁边嗅着。他的赞美令埃尔梅罗二世有些脸红。

“那么,你是来做什么的?” 将自己的学生让到床边,自己则在他身旁坐下,埃尔梅罗二世问道。

“啊,关于这个嘛……”

忽然间视野一变,无机质的天花板落入埃尔梅罗二世的视野中。随即他才察觉到,那是因为自己已经被亚历山大压在了床上。

少年使出擒拿术的技巧,轻松地骑在埃尔梅罗二世的身上,两只手有力地抓住他的手腕,压在床单上,双眼炯炯有神地向下注视着他。

少年的眼神和嘴角的笑意,把原本冰冷房间的气氛变成了截然不同东西。

埃尔梅罗二世的心跳加快起来。

“……你在干什么呢,亚历山大!”

“我是来做白天和老师没做完的事的。”

少年在埃尔梅罗二世的上方自信满满地俯视他的双眼。

“‘我没有更多关于爱欲的道理可以教给你了,后面是只有经验才能抵达的地方’,这是白天老师亲口说过的话。没错,再和老师讨论下去也没有意义。所以我决定了,我要和老师结下肉体关系,和您成为真正的情人。”

——过于强力的一记直球,甚至将埃尔梅罗二世击懵了。无法回应,脑中一片空白,简直像在物理上被棒球打中了一样。亚历山大的告白里没有一点征询的意思,只是单方面霸道的宣言,这正是埃尔梅罗二世所熟悉的,王的姿态。

“老师爱着我吧,虽然和我对您的爱好像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不过没关系,现在不是让老师教我,是我要教给老师一些东西的时候。”

少年俯下身来,抚摸着埃尔梅罗二世的脸颊,脸庞靠近了他。

“今天我终于明白了,老师虽然知识渊博,却不太懂爱和情欲呢。所以,这次换我来教您。只要让老师成为我的情人,您就会懂得了。我有很多东西想要让您知道,想要和你分享……没错,不仅仅是酒的滋味。”

距离埃尔梅罗二世的脸庞不到一尺,仿佛为了听到埃尔梅罗二世的回答而停了下来。少年沉着地静静等待着。

片刻后,他的老师给出了答复。

“亚历山大,我可能……不值得你这么做……”

望着那为难地移开目光的侧脸,年轻的王子感到好像有一颗小小的星星在自己的胸中爆炸了。

 

——终于,明白了。

他的老师既不是过于迟钝,也不是对自己的魅力无动于衷,更不是在坚持什么无聊的道义。他只是太过多虑,替别人着想太多了。那无疑也是一种令人心痛的爱。一瞬间,令亚历山大想要紧紧地拥抱这个男人。

亚历山大并非毫无察觉。一直在身边、教导着他的老师,有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又让他感觉他的老师仿佛是期待着年下的自己来领导他的灵魂的。

拥有令人惊讶的知识量,却仍然会彷徨、会后悔、会自责。他的老师从来不是什么智者,也不是贤人,获取知识仿佛只是为了让他从自我厌恶中逃避的手段一样。以亚历山大对“老师”这个角色的认识看来,埃尔梅罗二世的灵魂实在是过于稚嫩年轻,和智者的灵魂并不相称。

然而,这才是使亚历山大无法将视线从老师身上移开的原因。

为他倾尽一切的诚挚态度里,掩藏着一颗赤诚却又不安的心。仿佛在老师的心中,唯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配得上做他的军师和臣子。那就好是,始终在不安地期待着他的肯定一样。

老师和学生,臣下和他的王——可实际上,究竟是谁在教导谁,又是谁在领导谁呢?

对于缺乏自信的臣下,自己作为王,有义务连灵魂都要使他满足。

 

“老师、您觉得自己不值得吗?……太可爱了。现在,光是看着您的脸我都觉得受不了。”

“亚历山大……你这是在嘲笑我吗?!……”

少年火热的鼻息吹拂着埃尔梅罗二世的嘴唇。男人艰难地在他学生的怀中发出不具威力的抗争。而那双只能吐出微弱抗议的嘴唇在少年看来,也仿佛被细致地涂上了金色透亮的蜂蜜,无以伦比地诱人。

“老师,您真的太可爱了……”

就在自己的嘴唇即将碰上老师嘴唇的前一刻,被他压制在身下的男人再次抗议道。

——是近似求爱的小小悲鸣。

“亚历山大,不要再胡言乱语了……我真的,要生气了……”

两只手腕被亚历山大牢牢地按在床铺上,被剥夺了自由的他的老师,连散乱的漆黑的长发都无暇顾及、此刻唯有以语言和视线来做出的抗争。

不过,那还能称得上是抗争吗。亚历山大失笑起来。

——一定是因为,这个人的灵魂从一开始就归顺于自己吧。

微微抬起身子,少年苦恼地微笑着,注视着埃尔梅罗二世连耳朵都烧得通红的脸庞。

“老师,您这样生气,叫我怎么住手啊………”

随后不再踌躇地俯下身去,将嘴唇落在他老师的唇上,火热的舌头滑进那微微开启的双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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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和修辞不能代表真实的世界。

埃尔梅罗二世既不是被亚历山大的话语所说服、也不是被他热诚的态度所打动的。事实上,光是被少年体温很高的手抓住手腕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埃尔梅罗二世的败北了。

从肌肤接触的地方传来的少年的体温,宛如被一阵低温的火苗滚过皮肤,使他感到一阵悚然。

而当被亚历山大灵活的舌头深深地侵入口腔时,埃尔梅罗二世唯一可依赖的头脑在那一刻完全坏掉了。

火热的舌头有力地掠夺、肆虐着他口腔中的每一寸领土,在他敏感的黏膜内滑行、挑逗。勾引着埃尔梅罗二世的舌尖,与之相纠缠。

狮子一样昂扬的少年此刻仿佛化为一条灵敏的蛇,连自己的呼吸都被夺走。

“老师……”

在尽情地品尝尽自己口中的味道后,亚历山大终于放过了他。脸稍微向上抬起,火热的鼻息吹拂着埃尔梅罗二世的肌肤。

少年沉浸在爱欲中的双眼炯炯有神地注视着他。

——自己脸上到底是怎样不像样的表情,才会令他的学生露出那样的笑容。埃尔梅罗二世已经无暇顾及了。

此处是先于修辞的真实世界。仅仅是沉醉于酒神的威力之中。由着年轻王子用他的手、他的嘴唇,将自己身体深处陌生的欲火点燃。

 

被亚历山大命令着举起双臂,抬起上身,好让少年为他脱掉身上当作睡衣穿的T恤,骑乘在他身上的少年随即也脱掉了自己身上的黑色贴身背心。两人赤裸的肌肤重叠在一起。少年更是灵巧地将自己的身体挤进了埃尔梅罗二世的大腿之间,使得他不能合上双腿。

——像驯服马匹一样熟稔而耐心,像摘取花朵一样巧妙而温柔。他的学生此刻正是酒神的化身。沉醉将少年鲜红的双瞳染成深沉的酒红色,而少年叹息着的声音更是像掺了蜜的酒一样,滴落在埃尔梅罗二世的耳中,甜蜜地从耳膜一直激荡到他的心灵中。

“啊……老师……您比蜂蜜还要甜。”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富于情欲的男人。

——何况以魔术师的观念来看,恋人之间宣誓相爱的性行为又算什么呢。

十九岁以来,将全部身心都奉献给那位王以来,为了完成义务而被推上君主之位以来,作为个人的“韦伯·维尔维特”就消失了。像塔罗牌中的那张“倒吊人”一样,被远超自己实际能力的誓言与理想所悬提着,即使想要停下来喘息也不可能的人生里,理所当然和情欲绝缘。

如果亚历山大希望自己为他牺牲生命,埃尔梅罗二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吧。然而少年想要的却是爱的结合。

——不是掠夺,而是“教予”,他的学生在他耳边低语着“我有很多东西想要教给您”。

在语言所能抵达终点的尽头,经验的世界,如今他终于明白了。

 

在情欲的漩涡中,那里有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崭新得如同初生的婴儿。

 

火热的身体和高昂的情绪,已经将埃尔梅罗二世的理智挤压到意识的边缘。

亚历山大一边取悦着他的本能,一边用湿润的手指插入他柔软狭窄的孔洞中,埃尔梅罗二世甚至顾不上羞耻,只是用力抱住了亚历山大红色的脑袋。

“……啊啊……”

未知的感觉翻搅着他的身体,仿佛连灵魂也一道被翻搅着,在这种令人不安的混乱里,忽然又有奇异的愉悦滋生,使埃尔梅罗二世甚至忘却了恐惧。亚历山大从他老师的声音和肢体的反应中——从深深插入他头发之中手指的动作里,感受到了他老师的愉悦,和某种程度上的陶醉。这个事实回馈给少年的心灵以更大的愉悦。

“老师……好像可以了。……我要进入您了哦……”

伴随着低声的宣告,亚历山大低低地呻吟着,将自己火热的肉棒贴在他的老师那经过耐心的开拓,已经略微柔软绽开的花蕾上,借着先端渗出液体的润滑挤进了洞穴之中。

两个人同时摒住了呼吸。

缓慢地,毫不犹豫地,少年一点点地加上了自己身体的重量,坚硬的肉棒撑开内部柔软富于弹性的甬道,愉悦的肉感也从那里扩散开来。进入到一半时,亚历山大暂停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抱紧了他的老师,一口气推进到了最深处。

忽然间,从那紧紧抱住他的散发着火热潮湿气息的臂膀间,埃尔梅罗二世闻到了白天所品尝过的,掺了蜂蜜的葡萄酒的香味。

强烈的愉悦感也在同一刻,火花般迸发开来。像高热的岩浆一样,滚烫的、深重地、不由分说地、将埃尔梅罗二世的理智融化。

——一瞬有种错觉。

自己此刻正置身于青草之间。远方,绿意盎然的丘陵,头顶绿荫摇曳,因风的吹动而无数阳光丝线深浅闪烁,落在他的视野中。他的王子将自己那件深红色的斗篷铺在他的身下,同他赤身裸体地拥抱在一起。

难道是少年身上美好的体味给了他这样的错觉吗。

连这也来不及去想,脑中的念头转瞬即逝。现在他的神智所能做的,仅仅是像委身于潮水一样,追逐着体内的快感。

“……亚历山大……!”

“我在呢,老师,我已经在您的里面哦……感觉到了吗……”

“啊啊……!”

“老师……是这里吗?这样舒服吗?这样呢?”

亚历山大在他的耳边呢喃着,细致地、甚至过于纠缠地向他确认着感受。当少年卖力而技巧性地以一个巧妙的角度,快速、同时不失力量地向他内部的某个位置发起进攻时,埃尔梅罗二世感到有一连串的闪电正快速地掠过他的脊椎。

少年潮热的脖颈间散发出青草的味道。眼前分明是光线昏暗的,无机质感的房间。然而仅仅是闭上眼睛,在眼帘背后,在某个不相干的世界里,他的王子正同他在郊野的青草地上不知疲倦地、热烈地交合。

 

——春日和煦,站在亚历山大身边时,青草的香气令人心情愉快,少年的气息则令他感到安心,仿佛连全身心都放松了。这是在和少年相遇后埃尔梅罗二世才体验到的心情。在他过去的人生中,这样的经验一刻也不曾有过。

魔术师的时间是珍贵的,在追求真理的途中,打个盹发个呆都曾被自己被视为罪恶。哪怕是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被教会了去享受人生、被鲜烈的生存方式所感染,也还是有一点不一样。

记忆中的那个壮汉的背影是鲜红的、豪迈的、并带着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日本的冬木市当时正值冬天,即使晴朗的日子,落在港口城市里的也只是冷而清透,略显黯淡的阳光。

或许和他自己那逼仄的十九岁少年时代的颜色相仿。他的青春,无论如何都和热烈浓厚的颜色无缘。那以后的人生,也只是在强迫自己追逐誓言的过程中被弄得一片血污而已。即使在那些世界旅行的日子,在希腊,在马其顿,沐浴着海边那晴朗的阳光下,少年的心中也暗藏着丧失的寂寥。

——仿佛是心脏的深处被抽了真空一样。仿佛是胸口突然变得透明空洞,连风都可以从中穿梭一样。

“老师……老师……”

紧搂住自己的亚历山大甜蜜地、忘情地呼唤着他。沉浸在快乐中的少年早已把技巧什么的抛到了一旁,只是任由本能的驱使,将自己的楔子深深地、用力地、一次次地打进他老师的体内。即将爆发的快感让少年的身体像鞭子一样,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快乐带来更多的快乐,两个人的快乐相互激发,掀起狂烈的风暴。察觉到在自己的内部继续膨胀的少年的楔子,随着亚历山大的每一次抽出深入,都确切地刮搔着敏感的黏膜时,一阵突然而来的异样的激情忽然将埃尔梅罗二世的意识卷走。

——好像被飓风卷走、被苍鹰猛地抓走再从高高的山崖尽头抛下去……他经历了一场小死,在少年紧握的手中爆发出来。亚历山大也在他的体内结束了自己。当意识回归时,在自己身上喘息的少年,从薄薄的锁骨处汇集的汗水落下了一滴在他的身体上,就连这微小的冲击,都带来一阵甜蜜的余韵。亚历山大在他的上方粗重地喘息着,忽然好像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倒下来胡乱地抱住了埃尔梅罗二世的身体。

“老师……我……真的……好喜欢您啊……”

少年甜蜜的声音像一片羽毛轻轻地从空中落下来……埃尔梅罗二世才察觉到,胸口满溢的感情。他的鼻头忽然一酸。

“亚历山大……Rider……”

所有的感官都被酒香所陶醉,又被蜂蜜所淹没。甜蜜将他沉入睡眠中。他的灵魂,构成埃尔梅罗二世这个人全部的核,他身体的芯子里,那遥远十九岁的冬日的寒冷,被甜美的蜂蜜一点一点地包围,凝缩成一颗透明的、冰冷而璀璨的小小的水晶石,像一颗冰冷的硬糖。被他的学生以饱含爱怜的目光注视,把玩,再一口含住,在少年火热的口腔融化消失。

随后,有新的血液、新的生命之流涌了进来,像春日温煦的风一样,将埃尔梅罗二世的内部填满,将他从肉体到灵魂都变成新的。

 

//

 

……于是第一个人说:爱神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神,就连宙斯都要让位于他。是爱神创造了世间万物。

又一个人说:爱神是年轻的神,并且永远年轻娇嫩。他带来和谐,终止战争,钟情于年轻人。

随后另一个人说:人们原本就是失落了另一半的。他们穷尽一生寻寻觅觅,为的是找到自己失去的那一部分。爱神让情人们结合在一起,回归他们本来的姿态。

最后开口的哲人说:爱是一个精灵。人们在爱中创造,从而让自己不朽。

 

当他们开始争辩时,放荡不羁的美男子阿尔西比亚德斯醉醺醺地走了进来,头戴一个用常春藤和紫罗兰编的花冠,缠着很多飘带,打扮成酒神的模样,一屁股坐在了苏格拉底和阿伽松之间。他将身上的飘带缠在了苏格拉底头上。

这一刻,酒神以自己的神威向所有人证明了思辨的毫无意义。无论多么聪明的人都将了解到,没有什么能够超越酒神的神威,正是祂点燃了人们的生命之火,使灵魂中涌出甘泉。因为,连那位大哲人不是也陶醉在阿尔西比亚德斯的魅力之中了吗。

一群酩酊大醉的人冲了进来,搅乱宴会,让智慧的人们关于爱的思辨的这场饮酒会在酒神的仪式中结束。这个混乱的结局,最后被浸泡在蜂蜜色的酒里,在梦境中,将埃尔梅罗二世身心浸透。

 

当他醒来时,他将感受到鼓动在体内的潮骚。

立刻他就会明白,一直以来,在他那年轻的王的身体中,正是跳动着同样的韵律和脉搏。

——那是来自世界尽头之海的呼唤。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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