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CP:事件簿/梅尔文X二世

RESUME:生病了变得软弱乖巧的君主·埃尔梅罗二世和很擅长照顾他的调律师朋友的故事。

Fever

 

“普通的发烧而已,没什么大碍。可能是免疫力下降导致的炎症,主要还是疲劳引起的。休息两三天,按时吃药,保证充足睡眠的话很快就能恢复了。那么梅尔文少爷,我先告辞了。”

目送着自己的专属医生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外,站在床边的纯白色青年旋即低下头来,发出了一个大大的叹息。

“到底是怎么搞的,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该不会是为了要让挚友来照顾你,故意把自己弄病的吧韦伯。”

“…………————!!!”

从床铺上传来要死不活的呻吟。意味不明,唯独“你给我少自恋了”的强烈情感很好地传达了出来。被子拉到下巴上面,仅仅露出的脸部被发热的通红笼罩着,连急促的呼吸都是滚烫的。不要说讲话了,躺在床铺上的埃尔梅罗二世,此刻虚弱得连抬起眼皮来都困难。

 

“——不好意思梅尔文,能让我暂时住两天避避风头吗?”

 

两天前的下午,当埃尔梅罗的新任君主以这句话敲开梅尔文家的大门时,梅尔文正提起琴盒打算出门。站在门廊下的埃尔梅罗二世,随身只带了一只手提箱,完全是匆匆逃出来避难的样子,很是狼狈。

“OK没问题,想呆几天都可以哟。再给你施一个隐匿魔术怎么样?”

不用多问梅尔文也能猜到,多半是又被义妹找麻烦了吧,“不过不巧我现在要出门。和以前一样,房子随便你用,有什么需求跟仆人说。自己别饿着肚子哦。”

从十二月初开始,时钟塔的周边就开始举办各种各样的社交聚会。魔术师的世界且不论,梅尔文的家系威因兹在表面的世界也是很有势力的大资产家,临近圣诞节的此刻正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埃尔梅罗二世自然也清楚这一点。

“知道了。”

“那回头见。”

梅尔文说着提起小提琴盒。推开门前,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嘱咐道:

“——对了韦伯,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又熬夜了?要不别忙着工作,先好好睡一觉如何。”

“不用了,这边正是论文写到最关键的时候呢。我毕竟还年轻,身体也没那么差,连续熬个两三夜的问题不大。”

在他身后,脸色惨白的长发青年则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然后,这就是结果。

 

没写完的论文,散乱了一桌子的纸张和倒在椅子旁边的朋友,当梅尔文深夜回到家里时,推开客房迎接他的便是这副惨状。虽然第一眼看上去像什么案发现场,不过把倒在地上的埃尔梅罗二世扶起来时,发现他不过是昏睡过去了而已,只是体温高得不正常。打电话把自己的专属医生硬是在这个时间叫到家里来为他诊断的结果如上。

“还好只是疲劳过度。真是的,仗着自己的身体底子好也不能这么瞎折腾啊。”

听见梅尔文的抱怨,大概还想争辩什么吧,年轻的君主勉强抬起眼皮来,疲劳的双眼对上他的债主兼好友的眼睛。梅尔文叹了口气,做了个安抚的手势。

“OK了解你的意思。还好现在是圣诞假期,教室那边总算是没有课了,至于莱妮丝那边有什么事我会摆平的。什么都不用担心,在我这儿好好地休息几天吧。”

听他这么说,埃尔梅罗二世的表情总算是显得安心下来。连说话都很吃力,却还有感情想要传达出来似的,一双发红虚弱的眼睛依然盯着梅尔文。纯白的青年回以一个清爽的微笑。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可擅长照顾人了。”

说着他抬起手来,让手掌轻轻落在埃尔梅罗二世的面部上方,吐出一个简短的咏唱。

埃尔梅罗二世的意识于是被拉入睡眠中。

 

***

 

“梅尔文少爷午饭后就出去了,应该晚上才会回来。”

听到推门而入的面熟女仆这么回答,埃尔梅罗二世不禁陷入呆然中。

虽说也没真打算要让他照顾。——不过一觉醒来,昨晚满口声称会好好照顾他的男人甚至都不在房子里,实在是有点那个。

“有什么吩咐吗?要是有事找他的话……”

“不……也没什么事,不用了。——这边的药瓶是?”

“是少爷让送过来的。剂量写在这里了,一会儿我会监督您服下的。”

相熟的女仆一丝不苟地答道。

——床头柜上整整齐齐地码着魔术药的银色小瓶。醒来时映入眼中的就是这副光景。此外是和昨天一样的昏暗房间。椅子上、地上各处堆满了插着便条的书本和乱七八糟的纸张和自己的书斋如出一辙,房间的布置、墙纸和家具的选择,则体现出了房屋主人的趣味。梅尔文家这间客房,因为自己常来叨扰的缘故,房间里现也染上了不少他自己书斋里那种怠惰的气氛。

“那么,请您先去冲个澡换身衣服吧,食物也请多少吃一点儿。梅尔文少爷嘱咐我照顾好您。”

口吻比起女仆倒更像经过专门训练的护理人员。是因为主人自己就是个每天都离不开补血剂的病弱吐血怪的缘故,仆人也都是按着这方面的标准选择的吗。埃尔梅罗二世不着边际地想道。

 

照着女仆的指示走进浴室,淋浴当头浇在身上,比平时略高的水温舒缓着他因为发烧而感到疼痛的各块肌肉。

凭经验就知道自己还在发烧。身体沉重得像铅块一样,眼眶的内部热热的,眼球也感觉比平时还要干涩。恐怕就连现在这种意识清醒的状态也保持不了多久吧——这下可真是什么都干不了了。

呆呆地沐浴在热水下,任长长的黑发顺着皮肤蜿蜒,埃尔梅罗二世不禁想起了过去每一次躲到梅尔文这儿来的情形。

……虽说这件事在整个时钟塔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不过这名自称友人的青年的家世和让人头痛的性格可以说是天生的盾牌,只要躲在梅尔文这儿,不管对方是谁都没法再找上门来,某种意义上此处正是他的绝对安全领域。因此他几乎每次都是带着功课过来避难的,也完全没有闲工夫分给收容他的屋主。

印象里梅尔文也从来不烦他,只有偶尔会跑进客房里来跟他说一些无聊的话。再然后,大约是从一年前开始,两人有时候会……

——脑中忽然突兀地闪过画面。

因为发烧而变得格外敏感的皮肤,此刻在喷淋的热水下,蓦地激起一阵纤细的悸动,就好像……雨水打在湿润的泥土上一样。下腹部也变得钝重而火热。猛地察觉到自己无意识在思考的东西和身体的变化,埃尔梅罗二世在惊诧的同时,又苦涩地皱紧了眉头。

是发烧把脑子给烧傻了吧。还是说前段时间因为劳累而过于绷紧的神经一放松,被长期忽略的本能就从隙间悄悄自我主张了呢。

关掉喷头,披上浴袍,用毛巾随便包裹住头发,任凭发梢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后颈上。走出浴室时,女仆已经麻利地为床铺换好了新的床品。清洁的亚麻床单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纯白色的丝绸睡衣。映入眼帘,埃尔梅罗二世眉间的忧郁又沉重了一分。

“因为维尔维特先生没有带替换的睡衣,所以按照梅尔文少爷的吩咐,为您准备了少爷的睡衣。二位的身高体型相似,应该正好合身。”

女仆开口解释道,完全没有在意他眉间的皱纹。

虽然说仍然有介意的地方,不过也没法抱怨了。在埃尔梅罗二世换上睡衣的时候,女仆则离开了房间。片刻后又端着托盘回到房间里,托盘上是为病人特制的病号饭,花时间熬制的牛肉清汤。埃尔梅罗二世勉强吃了几口,接下来送上的是清水和冰激凌,就着清水服下了梅尔文留下的魔术药。冰激凌甜酸冰凉的滋味则一时安抚了他发苦的味蕾和因为发热而干渴的喉咙。

“那么请卧床静养。有事情的话请随时拉铃传唤我。”

恭敬地留下这句话,女仆离开了房间。

 

尽管还很介意书桌上没写完地论文,不过埃尔梅罗二世的后背又冒出了冷汗,很明显,这么点程度的活动就已经透支了他的全部体力。身体内侧的发热又上来了,现在能做到的事也只有乖乖地在床上躺着。

“……”

没有光线的房间正适合睡眠,烧得空白的脑中也形成不了什么像样的思考。唯独触觉份外地敏感起来。埃尔梅罗二世将自己缩进被子里。凑近身上睡衣的领口,仿佛还能微微闻到睡衣主人身上独特的气味。混杂着淡淡没药的香气,令人联想到冬天冰冷的雪和庭院里迷迭香深绿色的枝条……

眼看着自己的思考又要向难以控制的方向流了过去,埃尔梅罗二世再度沉重地叹了口气。用手背遮住自己的脸。

可能的话真想来支雪茄。不过味觉失灵的这当儿,不管多么上等的雪茄也尝不出滋味吧。

因为服药而对疼痛的反应变迟钝的身体,现在只有某种钝重残留在了深处。特制的遮光窗帘将窗户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使得屋内还像夜晚一样黑暗。房门外面也静悄悄的。整间宅子好像没有人似的安静。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轻软的羽绒被,埃尔梅罗二世睁开眼睛,望向头顶仿佛堆叠着黑色天鹅绒般黑暗的床盖。

他仿佛忽然间回到了少年时代孤独的日日夜夜,被一种奇妙的寂寞攫住了心。

 

 

梅尔文回到自家时,正是晚上十一点。

他在门厅摘下肩头的围巾,像是为了要抖落了外面的寒气一样。换下鞋后,连外套也没脱,直接走进了二楼的房间查看埃尔梅罗二世的情况。

“韦伯!我回来了哟!今天有乖乖吃药吗?体温量过了吗?衣服换过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临近圣诞,被节日的气氛感染,整个城市好像在发疯一样吐着热气,连社交场合都被独特的狂热氛围笼罩着。街道上也是空前地热闹。人行道上,高高悬挂在行道树上的彩灯和彩旗将伦敦不算寒冷的空气渲染得闹哄哄的。连他自家的门厅上,也呼应着圣诞节的气氛挂上了绿色的槲寄生花环,虽说为了避免被人打扰,在上面施加了特别的咒语。

——然而唯独这个房间里却连灯光也没有,和整个世界的热闹都格格不入似的,固执地蜷缩在一小团坚硬而寂静的黑暗里。

从床铺的位置传来含混着痛苦的轻声抱怨。

“梅尔文……声音轻一点……你一回来这屋子就变得好吵……”

“哈哈,醒着在呀。把灯打开可以吗?”

戴着手套的手掌贴上开关,于是“啪”地一声,淡黄色的灯光勾勒出房间的轮廓。床上的埃尔梅罗二世缩在床铺的另一侧,在床帏落下的阴影里像虫子一样用被子裹住自己,背对着他。

“被你那么一吵,还醒不过来的只能是死人了吧。”

从那仿佛在生闷气般的后背,传来鼻音很重的低声。

“晚饭呢?吃药呢?”

“……不吃了。刚才喝过药,现在困得要命……”

“唔,喝那个就是会让人一直想睡觉呢。不过好歹是昂贵的魔术药,见效也很快。反正对你来说就当是代替安眠药喽。”梅尔文笑着说,“现在感觉怎么样?来,让我看一下。”

他没有用床头柜上的体温计,而是径直在床边坐下,摘下手套,把手伸向背对着他的男人。冰冷的手落在埃尔梅罗二世的额头上,随后轻轻掠过他急促火热鼻息。

“你的鼻息都发烫,烧得挺厉害的。不过既然没有别的症状,估计和医生说的一样,明天就好了。今晚也不用叫医生来了,就这么乖乖地休息吧。”

“……唔。外面很冷吗?”

冬天户外的寒气甚至还没有从这个男人的衣服上散尽,埃尔梅罗二世因为发烧而变得格外敏感的皮肤感受到了这一点,刚才落在自己额上的手也是像冰块一样寒冷。

“还好哦。不过快到家的时候堵车了、咳噗、我就下车走路回来了……”

就算是堵车,在车里等待也比下车在冬夜的街道上边吐血边走路要好吧。埃尔梅罗二世陷入沉默。

从头发上感觉到什么动静。困倦地转过脸,果然是梅尔文在碰他的头发。张开的手指代替梳子,轻柔地拨弄着他散在枕上的长发——比起梳理倒更像在玩耍。是从刚才的沉默中察觉到了自己态度的软化,所以就开始得意忘形了吧这个混蛋。

“啊哈哈哈,好厉害的皱纹。”

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被狠瞪,梅尔文口气轻飘飘地嘲笑道。雪白的衣着加上全身散发着冬夜的寒气,纯白的眼睫毛让人有种其实是挂着雪花的错觉。冰凉的白色手指从黑发上离开,像弹奏乐器一样温柔地轻点着埃尔梅罗二世眉心的皱纹,随后向下移,覆盖住他发热的眼睑。

这是一双典型公子哥儿的手,指尖虽然有常年使用乐器留下的茧子,掌心却像少女的手一样柔软滑嫩。一边沉溺在这种令人舒适的冷淡温度中,一边实在无法抗争一阵阵袭来的困意,耳边隐约听见梅尔文落下的声音。

“对了对了,明天一早我还得要出门,下午三四点的样子就能回来。在家乖乖等我哦。”

“……随便你。”

——忽然想起了下午一觉醒来听女仆说他不在时的心情,埃尔梅罗二世回答的声音也毫不犹豫地染上了赌气的味道。片刻后,响起了梅尔文呆然的声音。

“韦伯、今天的态度好坦率啊。难道是烧得没力气傲娇了吗?啊哈哈哈,这么难得一见。”

“我说啊,别人可是在发烧……”

抱怨的话还没有说完,终于还是输给了困意。埃尔梅罗二世再度沉入黑甜乡之中。

 

***

 

下午四点,房间外面传来车辆到达和仆人们迎接主人回家的喧哗声。房门被梅尔文推开时,埃尔梅罗二世正仰面躺在沙发上,黑发一直顺着沙发边沿散在地上,脸上盖着论文的纸张。好像是仰躺在沙发上看论文终于看累了手也举酸了的结果。把纸从他脸上拿走,下面便露出一张没好气的脸来。

“哟,精神多了嘛。”

“算是吧……托你的福。”

“不到房间外面去吗?今天宅子里进行了大扫除,在起居室里晒晒太阳也不错嘛。”

“还是算了。我也不想见到别人。而且也很麻烦。……毕竟是你的屋子。”

“啊哈哈,我怎么忽然有种金屋藏娇的感觉?”

“谁是‘娇’了?”

埃尔梅罗二世很不悦似地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昨天他穿的白色丝绸睡衣已经换下了,现在穿的是他来时带来的衣服,好像是才被洗干净烘干了的,材质柔软的低领黑色羊毛衫贴身挂在身上,敞开的领口间露出苍白的锁骨。黑色的长发乱糟糟地披散肩头,和平时一样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烟缸和抽了一半的雪茄,房间里也还残留着雪茄的香味。这副样子,令人觉得他的烧也该退得差不多了吧。

“今天你总该恢复胃口了吧?晚上到餐厅来陪我吃点东西吧。我让他们准备了病人也OK的菜谱哦。”

梅尔文笑眯眯地建议道。

不过这名青年因为身体状况,平时就嗜好精致清淡的饮食,想来特供病人的晚餐也就和他平时的晚餐差不了多少吧。

“那到晚饭之前你打算怎么办,还睡吗,或者该不会是打算工作?”

“不了,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写论文……不过我也确实睡得有点太多了。”

“嗯哼哼,那么来跟我做点有趣的事情——”

“免了。我准备遵照你的建议,好~好地休息一下。……能替我把掌机拿过来吗。”依然仰躺在沙发上,埃尔梅罗二世用眼睛示意着掌机所在的方位。

“真没办法。”

起身拾起桌上的掌机递给朋友,梅尔文自己则坐在了茶几对面的沙发上,悠闲地架起两条长腿来。

“你桌上的论文我拿来看看,行吗。”

“看吧,反正以后也是要出版的。”

“啧,这不是在解析凯尼斯老师的术式吗,你这家伙……”

 

两人在同一间屋子里各做各的。埃尔梅罗二世偶然将视线从掌机上移开朝对面瞥一眼,梅尔文正兴致勃勃地翻阅着他的论文草稿,时而提出一两句简短的感想,掺杂在断断续续的呼吸一样自然的吐血行为中。

——把昨天被他一整天扔在家里的怨念抛在一边,他还真的和自我宣称的那样,挺懂得照顾人的。

是因为自身就是病弱吐血的体质所以才很清楚吧,那种对病人规格外的嘘寒问暖,实质上不过是照顾的人在转嫁自己的焦虑而已。梅尔文的态度并没有因为他的发烧而变得格外亲切,正因为如此,才让埃尔梅罗二世感受到了这名友人的体贴。

昨天一整天还被遮光窗帘密实遮住营造出夜晚氛围的房间,现在则洒进了伦敦冬季疏冷的淡淡阳光,甚至令人感觉到一丝的愉悦。

恰到好处的冷淡。像呼吸一样自然随意的亲密感。

仅仅是梅尔文和他分享这个房间,感性就变得和昨日截然不同。透过窗玻璃,能看见外面安静的庭院和庭院外笼罩着结界的安静街道。不知道为什么,让人觉得有什么地方和平时不太一样,装饰或者气氛的微妙改变……又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遗漏了似的……具体的却说不上来什么。

多半是因为发热还没完全退却,自己的知觉也还没有完全恢复吧。身上盖着毛毯的埃尔梅罗二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掌机上。

 

 

“——对了,白天莱妮丝派人过来了一趟,我说你不在打发走咯。”

 

晚餐时分下到一楼,大扫除后的宅子处处显得耳目一新。在餐桌对面举起叉子时,梅尔文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开口说道。

“多半是想把义兄叫回去吃平安夜晚餐,顺便把你当成挡箭牌吧。反正这种日子多半是和时钟塔的大人物们共进晚宴,总不可能是兄妹二人平静温馨的家族晚餐吧。哈哈哈,这下只能靠她一个人应付喽。”

“唔,谢了。——等一下,梅尔文……你刚才说,平安夜?”

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头像被用力敲打了一下似的,之前那种仿佛忘了什么重要事情的朦胧感觉,在这一瞬间豁然开朗。

目光落到刚刚被佣人端上餐桌的金黄色热气腾腾的烤鹅和周围丰盛的配菜,埃尔梅罗二世愣住了。

——不合时宜的大扫除。装饰着槲寄生花环的庭院。

——以病号饭来说过于丰盛的晚餐。

自己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光了吗。

“讨厌啦韦伯,该不会忘记了吧。还是说发烧的这两天睡得太久,失去了时间感吗?今天是平安夜哦,Christmas Eve,等过了转钟就是圣诞节了。”

对面的梅尔文轻描淡写地指摘道。

“唔、在屋子里摆圣诞树对我来说有点那个所以免了。不过稍微沾一点气氛也不错吧。所以至少让他们准备了这些菜。就当是装饰品也行,你要是只想喝洋葱汤的话也行。不过再来点蛋奶酒或者热红酒,你应该也不会拒绝的吧?”

愉快地笑着,梅尔文朝他举起了酒杯。酒杯的旁边,在他的手边则还准备着好几叠用于拭血的白手帕。想必他也早就习惯了一边吐血一边若无其事地品尝美酒了吧。面向朝自己劝酒的梅尔文,埃尔梅罗二世的声音则迟了一些才响起。

 

“……这种日子,你不是应该跟你的家人一起过的吗……”

 

对于时钟塔的住人来说,圣诞节也是个重要的日子。笼络感情、表明态度、进献中心,不然也不会一进入十二月,无法推辞的社交活动就频繁得令人发怵。要不是对于被莱妮丝没完没了地丢来这类事儿烦到了极点,埃尔梅罗二世也不会干脆躲到梅尔文这里来。

“嗯?我和妈咪说好了哦,今天晚上就不去本家那边的宴会了。反正我对家里来说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人物,少我一个也完全没问题啦。总之就这样,今年是和我的韦伯两人单独一起过喽,好好享受吧。”

梅尔文用爽朗的声调说道。

没有马上迎来回答,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冷淡地指摘“谁是你的韦伯”,沉默片刻,埃尔梅罗二世的声音几乎是沉痛地,缓缓地吐了出来。

“……怎么可能……”

“是没那么容易,因此也可以说是跟他们做了一点交易吧。很不容易的哟,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噗嗤噗嗤地笑着,梅尔文完全是开玩笑的态度。不过,埃尔梅罗二世很清楚,在他那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都意味着什么。

即使是以自我趣味为最优先项的极端个人主义者、人渣、愉快犯,梅尔文首先也是时钟塔的住人,特兰贝里奥分家的贵族少爷,这个身份甚至比他本人存在更为重要。为了自己的立场和身份必须遵守一些规矩,这是在时钟塔生存的基本原则。正因为如此——在这么重要的晚上为了自己把和家族的约会甩掉,那是要做出多大的交易,或者说,牺牲,呢。

“梅尔文……你这两天外出,也是为了这个吗。”

“可不是吗。虽然我也想休假,毕竟欠了人情不得不干点儿工作。唔,我倒是不介意把这两天的行程一五一十地跟你讲一遍哦,昨天被妈咪叫过去……”

“——行了,我完全不想知道。闭嘴吧。”

刻意扭过脸去的别扭表情述说着这个男人的愧疚,也同时增添了梅尔文心中的愉悦。笑眯眯地注视着他,对面的友人终于忍不住败下阵来。

“你也完全不必为我这么做吧,我又没有拜托过你。”

他皱着眉,好像很不悦似地开口说道,却很明显是在掩饰害羞。

——也许还有喜悦吧,还有对自己的莫名恼火。从刚和他成为“挚友”的时候起他就是个富于感性又表情丰富的家伙,在成为君主之后扑克脸略有长进了,可有时候,比如说现在,仍然会在他的面前露出韦伯·维尔维特原本的样子来。

“嗯?这是你的真心话吗韦伯?让我在这种节日里出去赴约,留你一个人窝在黑暗的小房间里写论文?你不是明明很寂寞的嘛,昨天晚上不是还跟我生气来着吗?哎呀呀我也很想早点回来的啊,没想到会被耗到那么晚。”

本来以为被戳中内心,对方会继续露出气急败坏的表情来。不过面对兴致勃勃滔滔不绝说话的梅尔文,埃尔梅罗二世却好像有什么要说却说不出口似的,表情有些伤感地望着他。

——尽管没有付诸言语。两人目光相对,梅尔文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哎、不要露出这种表情来嘛。你想啊,将来,以后的平安夜,你一定也会和别人一起度过吧。你的义妹也好,别的什么人也好,我有这种预感。所以现在这样的机会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啊。我的韦伯居然一个人躲在我的房子里过圣诞节——这样一想,不管为了这个晚上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欠别人多少人情,也不能跟和你单独一起过相比啊。怎么样,我的选择不是很划算吗?”

他继续高高兴兴地说道。

“——当然如果能顺带把你感动得哭出来的话,就算是我赚到了。来吧,现在就为我流出珍珠般的眼泪,就这么嚎啕大哭一番也不错哟。”

“……不、不用了。还有少得意忘形了,谁会为了你哭啊。”

 

***

 

在仿佛能融化舌头的美味中充分激活感官,被温暖甜蜜的蛋奶酒烧得全身松软发热,接下来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件事了吧。靠在起居室里舒适的沙发上,慢慢地摇晃着酒杯里的红酒,对面的梅尔文在若无其事地拭去唇角的血渍后又若无其事地建议道:

“差不多该去浴室了吗。”

——还好现在房间里没有别人。不然埃尔梅罗二世说不定头都要炸了。勉强压抑住心中的强烈动摇,埃尔梅罗二世抬起脸,用微醺的双眼瞪视着对面纯白色的美青年。

“……要对病人出手吗。”

尽量冷静地吐出的简短句子,也没能很好地掩饰他声音里的慌张。

“哎哟,你不是都好得差不多了吗。来,我看看体温。”

凑近自己的身体传来熟悉的香水味。收回了落在他额头上的手,梅尔文轻轻叹了口气,低头望着他朋友的脸。

“怎么搞的,下午还以为你没事了呢,现在又有点烧了啊。不过也无所谓吧,韦伯君还没那么弱不禁风。跟我做一次能让你好得更快哦,汗都发出来也就退烧了。”

鲜红的舌头舔着惨白的嘴唇,淡蓝色的眼波在纯白色的长眼睫毛下流动着,此刻美青年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夺人心魄。

虽然是一见之下便令人心旌摇荡的艳美,可也正因为如此,给人的印象与其说是人类,倒更接近男性魅魔的化身。

“别跟我说你完全没想到这一层哦。就算韦伯君以为你靠那张笨拙的扑克脸能骗得了人,这两天你身上费洛蒙的气味也骗不了——之前跟我生气不也是因为这个吗,用更加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欲求不……”

“——F*ck!Shut up!”

 

——两人持有特殊的关系是在大约一年前。

 

先出手的人固然是对方,不过,没能拒绝到底的埃尔梅罗二世自身多少也有点责任吧。从那以后也一直保持着一种无言的默契。如果不是因为双方还有时钟塔不同派系的背景,或许两人每次私下见面的目的性还要更单纯一些。

然而在加入了冒险的资助啦看热闹啦魔术刻印啦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又使得这份关系在某种层面上得到了稀释。隐秘的情人关系和债主、派系盟友、自称的亲友等其他身份混在一起,像是五颜六色的线胡乱缠绕成杂色的毛线团。又像是着色太多的画板,早已无法分清原来的颜色。

再加上梅尔文一年中有一半时间是卧床不起的,埃尔梅罗二世则是全年忙得要命。实际上从最初到现在,一年到头实际也没睡过几次。

……梅尔文应该在他之外还有别的床伴吧,本来就是那样轻浮的一个人。对此他从来没往深处想下去,他也完全不想知道。

不过,如果对象不是这样一个人渣的话,他也很难想象自己还能和谁持续这种关系。

像这样就好、这样最好……本来他也不愿意跟谁扯上过深的关系。本来就连跟梅尔文之间也不应该有这层关系的,之所以任它发展到现在的样子,说到底还是因为埃尔梅罗二世太软弱了。

被直接教会了和人肌肤相亲的温暖与治愈,之后就怎样都无法再忍耐一个人在房间里独自抚慰自己的孤独了。——本来他也不怎么坚强。要不然也不会在被时钟塔的魔术师们找茬时,总是会忍不住要向这位自称的友人求助了。而梅尔文也总是若无其事地、欣然地,为他献上自己所有的一切。

不仅如此,在不得不单方面地依赖这名贵族青年的同时,自己也在渴求着对方……

 

走出浴室,披着白色浴袍的梅尔文正斜倚在床上等他。床头柜上放着补血剂和镇静类药物的空瓶。看见那个,比什么都要让埃尔梅罗二世有种到情事即将开始的实感。

——就像巴普洛夫的犬一样,身体深处的热情在一瞬间被点燃了。这种触发的条件,是不是稍微有一点变态呢。

“……”

高级的床垫没有因为两人的动作发出任何声音。仰面枕在枕上,视线上方,那双平时都带着心不在焉笑意的眼眸,此刻则变得深邃而柔和。淡蓝色的眼珠里混杂着台灯柔黄的光线,揉杂出一种复杂而微妙的颜色。梅尔文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一味地注视着埃尔梅罗二世的脸,细长白皙的手指则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脖颈,在枕边蜿蜒的、还带着潮气的黑发。

只在这个时候,这个饶舌的朋友会突然间变成一个懂得沉默的温柔情人。略低的体温环着埃尔梅罗二世滚烫的身体,柔软苍白的嘴唇朝他靠近,送去亲吻。梅尔文的脸颊靠近他的鼻尖。从那柔软苍白的皮肤上传来的气味,倏地变得浓郁起来。

——淡淡没药的香气,他常喝的药水的味道,还有比那些气味更加微妙而独特的,男人自身的冷淡气息。令人联想到冬天冰冷的雪,庭院里迷迭香的枝条……嗅着这个味道,心房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似的,忽然变得柔软起来,被一阵寂寞紧紧攫住了。用力地呼吸,让眷恋的味道充满鼻腔,空荡荡的胸中也仿佛被填满了一样充实起来。

“……还是、算了……”

“哎?在这种时候叫停?”

身体从芯子里都在发烫,然而埃尔梅罗二世的脸上反而露出了苦闷的神情。梅尔文微微离开他,用手指轻轻地按着他的眉心。

“怎么了,韦伯?”

“还是算了。梅尔文……我不想欠你太多人情。”

“你说的人情又是哪方面呢?如果是指当你床上的对象的话,难道不应该反过来是我的荣幸才对吗?不过咱俩都这个交情了,这种攀比还是免了吧。——别说傻话了。”

“就算是这样……”

头枕在枕上,无处可躲藏,于是他垂下了眼帘。似乎不和梅尔文进行视线接触,对他而言就是最后的安全阵地一样。

是因为和自己渴求他一样,他也同样地渴求着自己吧。那双多虑而湿润的眼睛,那因为发烧而微微泛红潮湿的皮肤和全身散发的浓郁气息,都在诉说着这个男人的寂寞和对自己的渴求。——为此,却让他感到恐惧和歉疚。

“嗯?”

“就算是这样,梅尔文,你也为我付出的太多了。这样下去,你什么也得不到……”

——他不该是这样的男人。就算有超于常人的洞察力,就算对别人心底的渴望心知肚明,就算察觉到了什么,也什么都不会说出来。他应该是这样的人才对——不过,打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无论如何,能从自己挚友的口中听到这些话,令梅尔文感到无比地高兴。

“真是个替人着想的傻瓜呀。——你就当成我做的事都是出于自己的兴趣不就好了。就算为你做了点什么,也不过是想要卖你人情而已。反正不是还可以慢慢还吗,你不也是因为这样才答应跟我做挚友的不是吗。”

一定是还在发烧的缘故吧,那声音轻轻震着耳膜,在埃尔梅罗二世的头脑深处激起了一阵晕眩。

“连我的心情都考虑到了。你不觉得这么体恤他人也太累了点吗?小心过劳死哦,这一次不就是这样倒下的嘛。”

“……对不起。”

“……没事啦。倒下的话我也会照顾你的。不管你倒下多少次我都会照顾你的哟。”

他的韦伯是不是有点撒娇过头了呢。察觉到自己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用比平时还要轻柔的声音说话,梅尔文在心里苦笑。这也是发烧影响了他的判断力吧。恐怕等明天烧一退,他就要为自己昨夜的真情流露而懊悔不已了。他总是这个样子。

至少此刻,眼前朋友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脆弱,比平时更加直接地渴望他的拥抱。虽说平时他的从容也都是虚张声势,可是此刻的韦伯·维尔维特,就像主动在自己的面前褪去了硬壳一样,露出心上最柔软的部分一样,令梅尔文有种矛盾的感觉。

——他发誓,他绝对不是为了看到韦伯这个样子才在前两天故意凉着他的。

……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只不过他的这个娇气的挚友娇气起来也实在太可爱了吧。让人甚至觉得趁机再欺负他一下也不错。

同时,也想就这样温柔地疼爱他。

伸出手梳理他散开在枕上的长发,用手背轻轻摩挲着他的脸。视线中的男人仿佛期待着接吻一般闭上了眼睛,微微仰起脸。洁白的脖颈上喉结上下滚动着,露出青色的血管。

……真想就这么一口吃掉他。克制住血液沸腾般的冲动,梅尔文朝他俯下身去,将嘴唇轻轻落在那双微微张开、冒着热气的双唇上。

 

 

互相舔舐的时间过去了。

短暂的浅眠之后,埃尔梅罗二世是被窗外放烟花的声音吵醒的。身体里已经一点沉重的感觉都不剩下了,多半烧已经完全退了。随便披上睡袍,赤着脚下床来到床边,稍微拉开窗帘,整个伦敦辉煌的夜景就呈现在他的眼前。

以时钟塔为中心、点缀全城的灯光将夜晚照得像白天一样明亮,此刻则是伴着此起彼伏的教堂钟声,夜空中络绎不绝地升起各式各样的绚烂烟花。从时钟塔到泰晤士河两岸的夜空完全被光的花朵铺满。完全可以想象,此刻城市里所有的街道上一定挤满了人吧。在这栋笼罩着结界的宅子周围虽然维持着和平时一样的安稳与黑暗,可是稍微向远处望去,熙熙攘攘的彩色明亮光点就在深色的夜空中充斥着视野。

“……转钟了吗?该说‘Merry Christmas’了呢,噗咳……”

身后响起了梅尔文的声音。簌簌的声音从向埃尔梅罗二世靠近。体温贴上他的后背,梅尔文将脸靠在他的肩上。

“好热闹啊。”他轻声称赞着,越过埃尔梅罗二世的肩头津津有味地看向窗外,彩色的光斑于是映在他的眼瞳中,“忘了问,韦伯,你今年向圣诞老人许了什么样的愿啊?”

“说什么傻话,又不是小孩子。……不过我小的时候也没有相信过圣诞老人的传说。”

“哈哈,我则是从一开始就被告知了没有圣诞老人那种东西呢。”

 

看腻了窗外的风景,埃尔梅罗二世回到床上,又拿起了床头柜的掌机。梅尔文还留在窗边,任拉开一半的窗帘外,夜空中升起的烟花伴随着炮响声时而照亮他的侧脸。

“本来就只是借着节日的名头放纵一下而已。向圣诞老人许愿是19世纪以后伴随着商业时代兴起的产物且不说,说到圣诞节,其源头应该是古希腊的农神节吧。本来就和耶稣诞生没有关系——隆冬十二月在马厩里诞生,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吧。现在看看英国满大街的醉鬼,称这一天为‘圣诞节’倒不如说称为酒神节来得更贴切呢。”

烧一退就开始说这些毫无风情的话,自己熟悉的那个朋友又回来了。梅尔文的嘴角露出笑意。

“酒神节也好喝得烂醉街头也好,我都挺喜欢的。毕竟平时越是正经的人,越是会趁着过节的时候放飞自我,这时候就是窥见他们心底秘密的时候,很好玩的。”

“……你在暗示谁?”

——被他狠瞪了。不过残留着缠绵余韵的此刻,就连他的扑克脸也没有平时那么到位。

“借着名目许愿,我觉得也没什么。只要是人就都会有欲望和愿望,以祈祷之名将自己的私欲冠以大义,不正是人类的独特文化吗。”

“哼,说得好像自己置身事外似的。”

“这你可说错了,我姑且也算是有一两个愿望的,不然也太无聊了。韦伯也是有的吧?”

“……是啊。”

低低的声音从床铺上传来。他的眼睛突然从掌机上移开,显得有些出神地转向了窗口。

“韦伯?”

“……啊啊。”

呆呆望向窗外的那双眼睛,还有那张脸倏然浮现出的表情。梅尔文只看了他一眼就也看向窗外去了。

 

(神啊。)

 

一声叹息忽然从心底冒出来。察觉到这声音时,他嗤笑着自己。

——与其向将人间的苦乐当成戏剧欣赏嗤笑的神祈祷,还不如去寻求万能的愿望机圣杯。要让愿望成真,自己要不要也去参加个什么圣杯战争呢?

“怎么了?梅尔文,在想什么?”

绿色的眼睛含着疑问向他投来。这双绿眼睛,对他而言价值超过了世上最璀璨透亮的祖母绿宝石。双眸的主人对此一定也很清楚吧。

“嗯?没想什么哟。”

“许愿的事吗。”

“算是吧,许愿的事。如果我的愿望是世界和平或者世界爆炸,基督教的神和圣杯到底哪一个才能实现我的愿望呢?”

——他的愿望,不用说也知道是什么。遥远的极东之地,未知有无的下一次圣杯战争。又或者可以说,是一个人赴死,有去无回……就在刚才,他也向不知名的神明这样许愿了吧。正是因为心中怀着那样的无限近似于求死的愿望,他的身影才会时而变得浅淡,有时候好像变得透明了一样。

“哪一个都不可能实现吧。别扯了。”

 

(神啊。)

 

——让这家伙忘掉他刚才许下的愿望吧。让他的许愿,连同那个不切实际的愿望本身,都从他的心中连根拔除吧。

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总有一天,这个人就会完全属于自己了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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